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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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武才人蓄发还宫 秦郡君建坊邀宠

隋唐演义 by 褚人获

2018-7-21 20:15

词曰:
    景物因人成胜概,满目更无尘可碍。等闲惊地喜相逢,愁方
  解,心先快,明月清风如有待。  谁信门前鸾辂隘,别是人问花
  世界。座中无物不清凉,情也在,恩也在,流水白云真一派。
                        调寄“天仙子”
  情痴婪欲,对景改形,原是极易为的事。若论储君,毕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从幼师傅涵养起来,自然悉遵法则。不意邪痴之念一举,那点奸淫,如醉如痴,专在五伦中丧心病狂傲将出来。反与民间愚鲁,火树银台,桑间濮上,尤为更甚。今不说高宗到感业寺中行香回宫。再说武夫人到了房中,怀清说道:“夫人好了,皇爷驾临,特嘱夫人蓄发,便要取你回宫。将来执掌昭阳,可指日而待,为何夫人双眉反蹙起来?”媚娘道:“宫中宠幸,久已预料必来,可自为主。只是如今一个冯郎,反被我三人弄得他削发为僧,叫我与你作何计筹之?”怀清道:“我们且不要愁他,看他进来怎么样说。”只见冯小宝进房来问道:“你们为什么闷闷的坐在此?”小喜道:“武夫人与四师父,在这里愁你。”小宝道:“你们好不痴呀,夫人是不晓得,我姐姐久已闻知,我小宝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妻室,又不想上进,只想在温柔乡里过活。今日逢着夫人,难得怀清姐姐分爱,得沾玉体,又兼喜姑娘帮衬。这种恩情,不要说为你三人剃了头发,就死亦不足惜。”怀清道:“只是出了家,难得妇人睡在身边,生男育女。”小宝道:“姐姐,你不知那些妇人,巴不得有个和尚,整日夜搂住不放出来。”武夫人道:“若如此说,你将来有了好处,不想我们的了。”小宝道:“是何言欤!若要如夫人这般倾城姿色,世所罕有,即如二位之尚义情痴,亦所难得。但只求夫人进宫时,撺掇朝廷,赏我一个白马寺主,我就得扬眉了。料想和尚没有什么官儿在里头,可以做得。”怀清道:“你这话就差了,难得皇帝只是男子做得,或者武夫人掌了昭阳,也做起来,亦未可知。”武夫人笑道:“这且慢与他争论,只要你心中有我们就够了。”小宝跪下罚誓道:“苍天在上,若是我冯怀义,日后忘了武夫人与怀清师父,小喜姑娘的恩情,天诛地灭。”武夫人脱下一件汗衫,怀清解下玉如意,小喜也脱一件粗衣,三件东西,赠与冯小宝,正在叮咛之际,只见长明执着一壶酒,老婆子捧了夜膳,摆在桌上。长明道:“冯师父,我斟一壶酒与你送行,你不可忘了我。论起刚才在天子面前,我认了你是个侄儿,你今夜该睡在我房里才是。但是我老人家年纪有了,不敢奉陪,只要你到白马寺中去,收几个好徒弟来下顾就是。快些吃杯酒儿睡了,明日好到寺里去。”说了,出房去了。小宝与媚娘等三人到五更时,听见钟声响动,只得起身收拾,大家下泪送别怀义出庵不题。
  再说高宗过了几日,即差官选纳武才人与小喜进宫,拜才人为昭仪。高宗欢喜不胜。亦是武昭仪时来运至,恰好来年就生一子,年余又生一女,高宗宠幸益甚。王皇后、萧淑妃,恩眷已衰,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上至昭仪宫,昭仪阳为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惊啼问左右,皆言皇后适来此。高宗大怒道:“后杀吾女!”昭仪也泣数其罪。后无以自明,由是有废立之意。
  高宗一日退朝,召长孙无忌、李蕖Ⅰ宜炝肌⒂谥灸诘钅冢炝嫉溃骸敖袢罩拢辔小<仁芄送校灰运勒我韵录鹊郏俊蕹萍膊蝗搿N藜傻戎聊诘睿咦诘溃骸盎屎笪拮樱湔岩怯凶樱裼⒄岩俏蠛稳纾俊彼炝嫉溃骸跋鹊哿俦溃幢菹率郑匠嫉溃骸藜讯迅荆褚愿肚洹!吮菹滤牛杂淘诙屎笪次庞泄窨汕岱稀鄙喜辉枚铡C魅沼盅灾炝嫉溃骸氨菹卤赜谆屎螅朊钤裉煜铝钭澹伪匚涫稀?鑫涫暇孪鹊郏谒仓虼螅奖菹挛稳纾俊币蛑皿擞诘罱祝夤谶低妨餮8咦诖笈艘觥U岩窃诹敝写笱栽唬骸昂尾黄松贝蒜玻俊蔽藜傻溃骸八炝际芟鹊酃嗣凶锊桓壹有獭!焙ヒ蚣渥嗍拢榧桑咦诮圆荒伞8袅思溉眨惺樯崛死钜甯蹈螅砬肓⑽湔岩恰J世奕氤咦诘溃骸半抻⑽湔岩俏螅拔仕炝迹晕豢桑拥焙稳纾俊崩薜溃骸按吮菹录沂拢伪馗释馊耍俊毙砭醋诖优栽薜溃骸疤锷嵛潭嗍帐螅杏赘荆鎏熳雍酰俊钡垡馑炀觯贤趸屎蟆⑾羰珏耍揸彗翮罚嵛涫衔屎蟆1狁宜炝嘉吨荻级剑直岚荽淌罚白洹W院筚月页鋈胛藜桑坑敫咦谕罡筇型馕街ァ8咦诒簧杳裕姆次肪逦浜螅床钊朔饣骋逦茁硭轮鳌S至钚腥怂荆肽盖桌淳肝涫苦硭就剑途糁芄饽秆钍衔俟蠓蛉耍淙嫉染懔蠲婢状凸倬簦镁泳┦ΑR蚝尥趸屎蟆⑾羰珏钊硕掀涫肿悖队诰莆椭械溃骸岸谖袈钗抑寥瑁翊亲硎眨曳狡荨!币虼巳找够囊
  武后怀着那点初心,要高宗早过,便百般献媚。弄得高宗双目枯眩,不能票本。百官奏章,即令武后裁决。武后曾经涉猎文史,弄些聪明见识,凡事皆称圣意,因遂加徽号曰天后。一日,高宗因目疾枯塞,心下烦闷,因对天后道:“朕与你终日住在宫中,目疾怎能得愈?闻得嵩山甚是华丽,朕与你同去一游,开爽眼界何如?”天后亦因在宫中,时见王、萧为祟,巴不能个出去游幸,便道:“这个甚好。”高宗令宫监出来说了,不一时銮仪卫摆列了旗帐队伍,跟了许多宫女。高宗同天后上了一个双凤銮舆坐下,天后道:“文臣自有公务,要他们跟来做甚,只带御林军四五百就够了。”高宗遂传旨大小文臣,不必随御,一应文臣便自回衙门办事。銮仪卫把那些旗帐,齐齐整整摆将出来,甚是严肃。在路晓行夜宿,逢州过县,自有官员迎接供奉。
  不日已到嵩山,但见奇峰叠出,高耸层云,野鸟飞呜,齐歌上下。寺门前一条石桥,沸滚的长川冲将下来。奈是秋秒的时候,只有红叶似花,飘零石砌。又见那寺里日宫月殿,金碧辉煌。只可恨那寺后一两进小殿,被了火灾,还没有收拾。因天已底暮,在寺门前看那红日落照,游了一回,便转身上辇。天后呆坐了仔细凝思。高宗道:“御妻想什么?”天后道:“聊有所思耳!”因取鸾笺一幅,上写道:
    陪銮游禁苑,侍赏出兰闱。
    云掩攒峰尽,霞低捶浪旗。
    日宫疏涧户,月殿启岩扉。
    金轮转金地,香阁曳香衣。
    锋吟轻吹发,幡摇薄露稀。
    昔遇焚芝火,山红迎野飞。
    花台无半影,莲塔有金辉。
    实赖能仁力,攸资善世威。
    慈缘兴福绪,于此欲皈依。
    风枝不可静,泣血竟何为?
  高宗看天后写完,拿起来念了一遍,赞道:“如此词眼新艳,用意古雅,道是翰苑大臣应制之作,岂属佳人游戏之笔?妙极,妙极。”行了数日,已到宫门首,几个大臣来接驾奏道:“李薇ю獍朐拢蛞谷币咽乓樱 备咦诩担猩耍挖终晡洌黄渌锞匆担粲⒐8咦谝蛱旌蠖鲜缕骄牛踊断病L旌罄莱脊ぷ嗾拢谟醒θ使筇滞回视嗟常颂焐剑蛱镜溃骸凹竿蛐凼Γ蝗缛使笾 彼煳矢咦诘溃骸按巳擞卸嗌倌昙停俊备咦诘溃骸爸缓萌阅谥恕!碧旌蟮溃骸按保标锼!备咦诹俪θ使蠼仓迹旌笤诹蹦谒娇湎嗝残畚埃闹猩跸玻ザ薷咦谝孕∠苍J碧旌笊柩缬诨衷埃缙淠溉俟蛉瞬⑷迹咦谝艘换兀惺掠氪蟪蓟嵋槿チ恕Q钍匣涣艘路旌蟆⑷迹鞔ο竿嬖爸芯爸隆5
    楼阁层出,树影离奇。纵横怪石,嵌以精庐。环池以慈,万片
  游鱼。绀村镂楹,视花光为疏密;长枨复道,依草态以萦回。既燠
  房之奥囗,亦冻室之虚无。乃登峭阁,眺层邱,条八窗之竞开,洗万
  壑之争流。能不结遥情之囗囗,真堪增逸与之悠悠。
  游玩一遍,荣国夫人辟别天后升舆回第。三思俟杨氏去后,换了衣服,也来殿上游玩一遍,各自散归。武后回宫不题。
  且说沛王名贤,周王名显,因宫中无事,各出资财,相与斗鸡为乐,以表输赢。时王勃为博士,年少多才,二王喜与之谈笑。每至斗鸡时,王勃亦为之欢饮,因作斗鸡檄文云:
    盖闻昂日,著名于列宿,允为阳德之所钟。登天垂像于中孚,实惟翰
  音之是取,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
  处宗窗下,乐兴纵谈;祖逖床前,时为起舞。肖其形以为帻,王朝有报晓
  之人;节其状以作冠,圣门称好勇之士。秦关早唱,庆公子之安全;齐境
  长鸣,知群黎之生聚。决疑则荐诸卜,颁赦则设于竿。附刘安之宅以上升,
  遂成仙种;从宋卿之案而下视,常伴小儿。惟尔德禽,因非凡鸟。文顶武
  足,五德见推于田饶;杂霸雄王,二宝呈祥于赢氏。迈种首云祝祝,化身
  更号朱朱。苍蝇恶得混其声,蟋蟀安能窃其号。即连飞之有势,何断尾之
  足虞?体介距金,邀荣已极;翼舒爪奋,赴斗奚辞?虽季后阝犹吾大夫,
  而埘桀隐若敌国。而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安?养威于栖息之时,发愤
  在呼号之际。望之若木,时亦趾举而志扬;应之如神,不觉屁高而首下。
  于村于店,见异己者即攻;为鹳为鹅,与同类者争胜。爱资枭勇,率遏鸥
  张。纵众家各分,誓无毛之不拔;即强弱互异,信有暖之独长。昂首而来,
  绝胜鹤立;鼓翅以往,亦类鹏搏。搏击所施,可即用充公膳;兹降略尽,
  宁犹容彼盗啼。岂必命付庖厨,不啻魂飞汤火。羽书捷至,惊闻鹅鸭之声;
  血战功成,快睹鹰囗之逐。于焉锡之鸡幛,甘为其口而不羞;行且树乃鸡
  碑,将味其助而无弃。倘违鸡塞之令,立正鸡坊之刑。化展而索家者有诛,
  不复同于彘畜;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此檄。
  高宗见了檄文,便道:“二王斗鸡,王勃不行谏诤,反作檄文,此乃交构之际。”遂斥王勃出沛府。王勃闻命,便呼舟省父于洪都。舟次马当山下,阻风涛不得进。那夜秋抄时候,一天星斗,满地霜华。王勃登岸纵观,忽见一叟坐石矾上,须眉皓白,顾盼异常,遥谓王勃道:“少年子何来?明日重九,滕王阁有高会;若往会之,作为文词,足垂不朽,胜于斗鸡檄多矣!”勃笑道:“此距洪都,为程六七百里,岂一夕所能至?”叟道:“兹乃中元,水府是吾所司,子欲决行,吾当助汝清风一帆。”勃方拱谢,忽失叟所在。勃回船,即促舟子发舟,清风送帆,倏抵南昌。舟人叫道:“好呀,谢天地,真个一帆风已到洪州了!”王勃听见,欢喜不胜。
  时宇文钧新除江州牧,因知都督阎伯屿,有爱婿吴子章,年少俊才,宿构序文,欲以夸客,故此开宴宾僚。王勃与宇文钧,亦有世谊,遂更衣入谒,因邀请赴宴,勃不敢辞,与那群英见礼过,即上席。因他年方十四,坐之末席。笙歌送奏,雅乐齐呜,酒过几巡,宇文钧说道:“忆昔滕王元婴,东征西讨,做下多少功业,后来为此地刺史,牧民下士,极尽抚绥。黎庶不忘其德,故建此阁,以为千秋仪表;但可惜如此名胜,并无一个贤人做一篇序文,镌于碑石,以为壮观。今幸诸贤汇集,乞尽其才,以纪其事何如?”遂叫左右取文房四宝,送将下去。诸贤晓得吴子章的意思,各各逊让,次第至勃面前。勃欲显己才,受命不辞。阎公心中转道:“可笑此生年少不达,看他做什么出来!”遂起更衣,命吏候于勃旁。“看他做一句报一句,我自有处。”王勃据了一张书案,题起笔来,写着:“南昌故郡,洪都新府。”书吏认真写一句报一句,阎公笑道:“老生常谈耳。”次云:“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公道:“此故事也。”又报至:“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匝越。”阎公即不语。俄而数吏沓报至,阎公即颔颐而已,至“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觉矍然道:“奇哉此子,真天才也!快把大杯去助兴。”顷而文成,左右报完,忽见其婿吴子章道:“此文非出自王兄之大才,乃赝笔也;如不信,婿能诵之,包你一字不错。”众人大惊。只见吴子章从“南昌故郡”背起,直至“是所望于群公”,众人深以为怪。王勃说道:“吴兄记诵之功,不减陆绩诸人矣;但不知此文之后,小弟还有小诗一首,吴兄可诵得出么?”子章无言可答,抱惭而退;只见王勃又写上一言均赋,四韵俱成: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王鸣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白流。 阎公与宇文钧见之,无不赞美其才,赠以五百嫌,才名自此益显。
  却说高宗荒淫过度,双目眩(目毛)。天后要他早早归天,时刻伴着他玩耍。朝中事务,俱是天后垂帘听政。一日看本章内,礼部有题请建坊旌表贞烈一疏。天后不觉击案的叹道:“奇哉!可见此等妇人之沽名钓誉,而礼官之循声附会也。天下之大,四海之内,能真正贞烈者,代有几人?设或有之,定是蠢然一物,不通无窍之人。不是为势所逼,即为义所束。因阁之中,事变百出,掩耳盗铃,谁人守着。可笑这些男子,总是以讹传讹,把些银钱,换一个牌坊,假装自己的体面,与母何益?我如今请贞烈建坊的一概不准,却出一诏,凡妇人年八十以上者,皆版授郡君赐宴于朝堂,难道此旨不好似前朝?”遂写一道旨意于礼部颁谕天下,时这些公侯驸马以及乡绅妇女,闻了此旨,各自高兴,写了履历年庚,递进宫中。天后看了一遍,足有数百。天后拣那在京的年高者,点了三四十名。定于十六日到朝堂中赴宴。至日,席设于宾华殿,连自己母亲荣国夫人亦预宴。时各勋戚大臣的家眷,都打扮整齐而来。
  独有秦叔宝的母亲宁氏,年已一百有五,与那张柬之的母亲滕氏,年登九十有余,皆穿了旧朝服,来到殿中。各各朝见过,赐坐饮酒。天后道:“四方平静,各家官儿,俱在家静养,想精神愈觉健旺。”秦太夫人答道:“臣妾闻事君能致其身,臣子遭逢明圣之主,知遇之荣,不要说六尺之躯,朝廷豢养,即彼之寸心,亦不敢忘宠眷。”天后道:“令郎令孙,都是事君尽礼,岂不是太夫人训诲之力?”张柬之的母亲道:“秦太夫人寿容,竟如五六十岁的模样,百岁坊是必娘娘敕建的了。”荣国夫人道:“但不知秦太夫人正诞在于何日,妾等好来举觞。”秦母道:“这个不敢,贱诞是九月二十三日;况已过了。”酒过三巡,张母与秦母等,各起身叩谢天后。明日,秦叔宝父子暨张柬之辈,俱进朝面谢。天后又赐秦母建坊于里第,匾曰:“福奉双高”。此一时绝胜。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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